第33章

但是绮礼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千落，因为他看得出来，永恒的死亡对千落来说是解脱，唯有活着这件事才是造成千落痛苦的根源。与来自身体的痛苦不同，这种心灵的痛苦更为根深蒂固，无法摆脱也无法压制。

千落对死亡的态度很奇怪，像是在渴望地追寻，又像是因无法成功而怠倦。

为千落换绷带时，偶尔从那轻盈纤细的羽睫下漆黑的瞳孔里窥到的，冷漠无情的神性中泄露出的几分近似人性的，或是看似冷静的癫狂，或是苦苦压抑的绝望，都是那样的让他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。

对人生毫无追求的千落和自己在某方面是相似的，这一点他不否认。但是除开这点，现在的千落却比自己要更像个人类——虽然感情倾向有些其诡异，比如跟温柔的奥尔黛西亚比起来，他更愿意亲近自己。

——也非常的信任自己，在明明知道自己充满恶意的情况下。

“回教会吗？”吉尔伽美什重复着绮礼的话语，脸上的笑容是混合着恶意的暧昧，“真是个好主意啊，绮礼。”

***

回到自己的房间，绮礼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养子依然躺在床上没有起来。

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事，毕竟虽然之前有补过一次魔，但是仍然不足以让千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动。

跟普通人类和魔术师都不一样，简直就像是另一种存在。自己的养子对魔力的渴望，从来就没有被真正的满足过。

当吉尔伽美什第一次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房间，而沙发上躺着他的养子的时候，他曾在一瞬间误会千落已经被杀了。

在那一刹那，大脑被遗憾与失落充斥得令判断力急剧下降，直到察觉其实对方没死，才从那混沌的状态中清醒。

就算被吉尔伽美什旁敲侧击了几回，但是那时的绮礼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所想。然而当那一次他回房间，发现吉尔伽美什将千落压在床上后，他忽然就有所领悟。

看到因被吸食了魔力而痛苦难当却极力表现得正常的养子，绮礼在那时满脑子想的却是吉尔伽美什是如何欺负他的。是先用语言打击刺激，还是直接就上来动手？千落会受到吉尔伽美什话语的影响吗？当他无力地被吉尔伽美什压制时，会露出怎样的表情？——若是动手的是自己，他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？

能够猜得到千落是用魔力来压制来自身体的疼痛，但是对于为何千落会承受这样的痛苦，绮礼至今都没有头绪，只能解释是千落自身的神秘来历方面的原因。

是的，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养子不是普通人，但是却从来没有说破。被他收养的这个孩子，那双眼睛中有着人类所没有的，直到他见到了有着三分之二高神格的吉尔伽美什之后才明白的，一种大概是名为神性的东西。

但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来，千落从未表现出得多么的超乎常人的能力。他对生活常识的无知与安静思考时的深沉矛盾得根本不像个孩子，而明明看出了一部分自己这个养父的本性却没有能力完全看透，甚至依然愚蠢地对他付出了信任的行为也是那样的可笑。

每当养子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不设防备的样子，他就总是要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违背神的道义的事情。

好在不需要他做任何动作，凭千落那奇异的体质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。那总是仿佛受虐后的伤痕累累的身体，在他眼中却简直美丽得无与伦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