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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都岁时记(暴发户日常) 第101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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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卫琇如此徐缓轻柔仿若呓语一般诵来,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哀思,她突然就明白了何谓哀而不伤。“不可求思”,非求而不得,却落在“不可”,固然因其不可求而怅然,也因其不可求而无怨无憾,不及家世身份,不问是否“宜其室家”,只是一片挚诚而纯然的恋慕之心而已。

钟荟突然就有些惆怅,能叫阿晏倾心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,想必得如世外仙姝一般清雅绝俗吧。

卫琇诵完诗,深深望了钟荟一眼,那目光仿佛渡过深广悠长的汉水而来,只是钟荟垂眉敛目一无所觉。

***

卫十一郎讲得深入浅出,将三家经儒之论与毛诗对照发明,却只点到即止,并不断言孰是孰非,弟子们第一次发现自小熟读的诗三百另辟蹊径地解读也未尝不可,更有殊途同归处,闻之令人会心。

他病中气息更比平时微弱,这一番话落在祁源身上却是重逾千钧,每抛出一句便叫他的脸红上一分。

卫琇却是容色如常,不见喜愠,待钟蔚教训完弟子方道:“钟兄不必怪罪于高足,是我阐发不明,才致高足误解。”

言罢转向祁源,耐心又和善地道,“《诗序》中多提纲挈领微言大义者,亦不乏牵强附会荒诞不经之词,可信与否,须得自行判断,惟有多学多思,博采众长,兼收并蓄,方能避免一叶障目,自然能得出自己的论断,这也是你们钟先生今日命我来讲学的深心了。”

钟荟不由莞尔,那么多年了这小子还是如此蔫坏,分明是在搓火,却讲得那样冠冕堂皇,再看她阿兄,看向祁源的眼神果然更加不善了。

卫琇将这一笑收入眼底,仿佛有一阵春风扑入襟怀,灌满心口,整个人晕乎乎的,活似叫钟蔚过了风寒,不假思索便道:“诗有作义,亦有诵义,作义多不可考,诵义却随时而新,亦无所谓断章取义。我以何义诵之,即为何义耳。譬如我在此时此地,此情此景之下诵《汉广》,是为何义,我心中自然知晓。”

一上午的课不知不觉结束,诸生仍觉意犹未尽,不过再高妙的学问也不能叫人平地登仙,饭还是得吃的,钟蔚命僮仆去厨房传饭,自己强撑了半日已是筋疲力尽,没什么胃口,同卫十一郎说了几句话,便打算回房去补补觉,才迈出院门,却被妹妹叫住了。

他脚步一顿,转过身去,一见她这身衣服便想起来这笔账还没算,挑挑眉便要数落,钟荟警觉地往后张望了一眼,见常山长公主正在和钟七郎说笑,并未留意她,拍拍手里的包袱抢先道:“快借个地方我换身衣裳!”

说罢顿了一顿,启唇诵道:

南有乔木,不可休息。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。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

翘翘错薪,言刈其楚。之子于归,言秣其马。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。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

翘翘错薪,言刈其蒌。之子于归。言秣其驹。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。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”

钟荟四岁开始学《诗》,《汉广》本诗、诗序和郑笺乃至两汉和当世名儒的疏义亦是倒背如流,自然也像卫琇说的那样先入为主,以为这诗说的是女子因其贞洁,男子无思犯礼,游女尚且不可求,在室之贵女便更不必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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