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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楼梦》脂砚斋批本 第29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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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斯世兮如轻尘,天上人间兮感夙因.感夙因兮不

可オ,素心如何天上月.妙玉听了,呀然失色道:“如何忽作变徵之声?音韵可裂金石矣.只是太过。”宝玉道:“太过便怎么?"妙玉道:“恐不能持久。”正议论时,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.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.宝玉道:“怎么样?"妙玉道:“日后自知,你也不必多说。”竟自走了.弄得宝玉满肚疑团,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,不表.单说妙玉归去,早有道婆接着,掩了庵门,坐了一回,把"禅门日诵"念了一遍.吃了晚饭,点上香拜了菩萨,命道婆自去歇着,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,屏息垂帘,跏趺坐下,断除妄想,趋向真如. 坐到三更过后,听得屋上骨ょょ一片瓦响,妙玉恐有贼来,下了禅床,出到前轩, 但见云影横空,月华如水.那时天气尚不很凉,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,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. 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,不觉一阵心跳耳热.自己连忙收慑心神, 走进禅房,仍到禅床上坐了.怎奈神不守舍,一时如万马奔驰,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, 身子已不在庵中.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求娶他,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, 自己不肯去.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,持刀执棍的逼勒,只得哭喊求救.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, 都拿火来照看.只见妙玉两手撒开,口中流沫.急叫醒时,只见眼睛直竖, 两颧鲜红,骂道:“我是有菩萨保佑,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!"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, 都说道:“我们在这里呢,快醒转来罢。”妙玉道:“我要回家去,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. "道婆道:“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。”说着,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, 求了签,翻开签书看时,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.就有一个说:“是了.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,阴气是有的。”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.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,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,围着妙玉,坐在禅床上.妙玉回头道:“你是谁? "女尼道:“是我。”妙玉仔细瞧了一瞧,道:“原来是你。”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,说道:“你是我的妈呀,你不救我,我不得活了。”那女尼一面唤醒他,一面给他揉着.道婆倒上茶来喝了,直到天明才睡了.

女尼便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脉, 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,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,也有说是邪祟触犯的,也有说是内外感冒的,终无定论.后请得一个大夫来看了,问:“曾打坐过没有?"道婆说道:“向来打坐的。”大夫道:“这病可是昨夜忽然来的么?"道婆道:“是。”大夫道:“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。”众人问:“有碍没有?"大夫道:“幸亏打坐不久, 魔还入得浅,可以有救。”写了降伏心火的药,吃了一剂,稍稍平复些.外面那些游头浪子听见了,便造作许多谣言说:“这样年纪,那里忍得住.况且又是很风流的人品,很乖觉的性灵,以后不知飞在谁手里,便宜谁去呢。”过了几日,妙玉病虽略好,神思未复,终有些恍惚.

一日惜春正坐着, 彩屏忽然进来回道:“姑娘知道妙玉师父的事吗?"惜春道:“他有什么事?彩屏道:邪,嘴里乱嚷说强盗来抢他来了,到如今还没好.姑娘你说这不是奇事吗。”惜春听了,默默无语,因想:“妙玉虽然洁净,毕竟尘缘未断.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. 我若出了家时,那有邪魔缠扰,一念不生,万缘俱寂。”想到这里,蓦与神会,若有所得,便口占一偈云:

大造本无方,云何是应住.

紫鹃见了这样,知是他触物伤情,感怀旧事,料道劝也无益,只得笑着道:“姑娘还看那些东西作什么, 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小时一时好了,一时恼了,闹出来的笑话儿.要象如今这样斯抬斯敬,那里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。”紫鹃这话原给黛玉开心, 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,一发珠泪连绵起来.紫鹃又劝道:“雪雁这里等着呢,姑娘披上一件罢。”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.紫鹃连忙拾起,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. 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,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.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,又拿出来瞧了两遍,叹道:“境遇不同,伤心则一.不免也赋四章,翻入琴谱,可弹可歌,明日写出来寄去,以当和作。”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,濡墨挥毫,赋成四叠.又将琴谱翻出,借他《猗兰》《思贤》两操,合成音韵,与自己做的配齐了,然后写出,以备送与宝钗.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,调上弦, 又操演了指法.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,又在南边学过几时,虽是手生,到底一理就熟.抚了一番,夜已深了,便叫紫鹃收拾睡觉.不题.

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,带着焙茗正往书房中来,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:“二爷今日便宜了,太爷不在书房里,都放了学了。”宝玉道:“当真的么?"墨雨道:“二爷不信,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。”宝玉看时,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,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,迎头来了.见了宝玉,都垂手站住.宝玉问道:“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?"贾环道:“今日太爷有事,说是放一天学,明儿再去呢。”宝玉听了, 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,然后回到怡红院中.袭人问道:“怎么又回来了?"宝玉告诉了他,只坐了一坐儿,便往外走.袭人道:“往那里去,这样忙法?就放了学,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. "宝玉站住脚,低了头,说道:“你的话也是.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学,还不散散去,你也该可怜我些儿了。”袭人见说的可怜,笑道:“由爷去罢。”正说着,端了饭来. 宝玉也没法儿,只得且吃饭,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,漱了口,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.

走到门口,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.宝玉因问:“姑娘吃了饭了么?"雪雁道:“早起喝了半碗粥,懒待吃饭.这时候打盹儿呢.二爷且到别处走走,回来再来罢。”宝玉只得回来.

无处可去,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,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.刚到窗下,只见静悄悄一无人声. 宝玉打谅他也睡午觉,不便进去.才要走时,只听屋里微微一响,不知何声.宝玉站住再听,半日又拍的一响.宝玉还未听出,只见一个人道:“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, 那里你不应么?"宝玉方知是下大棋,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.底下方听见惜春道:“怕什么,你这么一吃我,我这么一应,你又这么吃,我又这么应.还缓着一着儿呢,终久连得上。”那一个又道:“我要这么一吃呢?"惜春道:“阿嗄,还有一着`反扑'在里头呢!我倒没防备。”宝玉听了,听那一个声音很熟,却不是他们姊妹.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, 轻轻的掀帘进去.看时不是别人,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. 这宝玉见是妙玉,不敢惊动.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,也没理会.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.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:“你这个`畸角儿'不要了么?"惜春道:“怎么不要.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,我怕什么。”妙玉道:“且别说满话,试试看。”惜春道:“我便打了起来,看你怎么样。”妙玉却微微笑着,把边上子一接,却搭转一吃,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,笑着说道:“这叫做`倒脱靴势'。”

惜春尚未答言,宝玉在旁情不自禁,哈哈一笑,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.惜春道:“你这是怎么说, 进来也不言语,这么使促狭唬人.你多早晚进来的?"宝玉道:“我头里就进来了, 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`畸角儿'。”说着,一面与妙玉施礼,一面又笑问道:“妙公轻易不出禅关,今日何缘下凡一走?"妙玉听了,忽然把脸一红,也不答言,低了头自看那棋. 宝玉自觉造次,连忙陪笑道:“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,头一件心是静的.静则灵,灵则慧。”宝玉尚未说完,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,看了宝玉一眼,复又低下头去,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.宝玉见他不理,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.惜春还要下子,妙玉半日说道:“再下罢。”便起身理理衣裳,重新坐下,痴痴的问着宝玉道:“你从何处来?"宝玉巴不得这一声,好解释前头的话,忽又想道:“或是妙玉的机锋。”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.妙玉微微一笑,自和惜春说话.惜春也笑道:“二哥哥,这什么难答的, 你没的听见人家常说的`从来处来'么.这也值得把脸红了,见了生人的似的. "妙玉听了这话,想起自家,心上一动,脸上一热,必然也是红的,倒觉不好意思起来.因站起来说道:“我来得久了,要回庵里去了。”惜春知妙玉为人,也不深留,送出门口. 妙玉笑道:“久已不来这里,弯弯曲曲的,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。”宝玉道:“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? "妙玉道:“不敢,二爷前请。”于是二人别了惜春,离了蓼风轩,弯弯曲曲, 走近潇湘馆,忽听得叮咚之声.妙玉道:“那里的琴声?"宝玉道:“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. "妙玉道:“原来他也会这个,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?"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,因说:“咱们去看他。”妙玉道:“从古只有听琴,再没有`看琴'的。”宝玉笑道:“我原说我是个俗人。”说着,二人走至潇湘馆外,在山子石坐着静听,甚觉音调清切.只听得低吟道:

既从空中来, 应向空中去.占毕,即命丫头焚香.自己静坐了一回,又翻开那棋谱来, 把孔融王积薪等所著看了几篇.内中"荷叶包蟹势","黄莺搏兔势"都不出奇,"三十六局杀角势" 一时也难会难记,独看到"八龙走马",觉得甚有意思.正在那里作想,只听见外面一个人走进院来,连叫彩屏.未知是谁,下回分解.

下卷 第八十八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

更新时间:2007-1-12 23:59:19 本章字数:6998

却说惜春正在那里揣摩棋谱, 忽听院内有人叫彩屏,不是别人却是鸳鸯的声儿.彩屏出去,同着鸳鸯进来.那鸳鸯却带着一个小丫头,提了一个小黄绢包儿.惜春笑问道:“什么事?"鸳鸯道:“老太太因明年八十一岁,是个暗九.许下一场九昼夜的功德,发心要写三千六百五十零一部《金刚经》.这已发出外面人写了.但是俗说《金刚经> >就象那道家的符壳,《心经》才算是符胆.故此《金刚经》内必要插着《心经》,更有功德. 老太太因《心经》是更要紧的,观自在又是女菩萨,所以要几个亲丁奶奶姑娘们写上三百六十五部,如此又虔诚,又洁净.咱们家中除了二奶奶,头一宗他当家没有空儿,二宗他也写不上来,其余会写字的,不论写得多少,连东府珍大奶奶姨娘们都分了去,本家里头自不用说。”惜春听了,点头道:“别的我做不来,若要写经,易钚判牡*. 你搁下喝茶罢。”鸳鸯才将那小包儿搁在桌上,同惜春坐下.彩屏倒了一锺茶来.惜春笑问道:“你写不写?"鸳鸯道:“姑娘又说笑话了.那几年还好,这三四年来姑娘见我还拿了拿笔儿么. "惜春道:“这却是有功德的。”鸳鸯道:“我也有一件事:向来服侍老太太安歇后,自己念上米佛,已经念了三年多了.我把这个米收好,等老太太做功德的时候, 我将他衬在里头供佛施食,也是我一点诚心。”惜春道:“这样说来,老太太做了观音, 你就是龙女了。”鸳鸯道:“那里跟得上这个分儿.却是除了老太太,别的也服侍不来, 不晓得前世什么缘分儿。”说着要走,叫小丫头把小绢包打开,拿出来道:“这素纸一扎是写《心经》的。”又拿起一子儿藏香道:“这是叫写经时点着写的。”惜春都应了.

风萧萧兮秋气深,美人千里兮独沉吟.望故乡兮何处,

倚栏杆兮涕沾襟.歇了一回,听得又吟道:

山迢迢兮水长,照轩窗兮明月光.耿耿不寐兮银河

渺茫, 罗衫怯怯兮风露凉.又歇了一歇.妙玉道:“刚才`侵'字韵是第一叠,如今`阳'字韵是第二叠了.咱们再听。”里边又吟道:

子之遭兮不自由,予之遇兮多烦忧.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,思古人兮俾无尤.妙玉道:“这又是一拍.何忧思之深也!"宝玉道:“我虽不懂得,但听他音调,也觉得过悲了。”里头又调了一回弦.妙玉道:“君弦太高了,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。”里边又吟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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